德国官员的工资对账单

杨·罗森克安茨

在德国,令一批又一批政治家黯然落马、结束政治生涯的不是滥用职权、收受贿赂、权色交易等耸人听闻的大丑闻,而是一张薄薄的工资对账单。用德国政治家的话说:“老百姓不会管你干得好与不好,却会因为一把记错了账的花束而恨不得把你吊死!”

每天早晨,从踏上总理专车的那一刻起,默克尔就不得不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当她晚上在总理府享用香醇的红酒时,这个问题依然在她的脑海中盘旋不去:这一刻的我究竟是什么身份——总理、党主席、议员还是一名普通的德国公民?身为总理,默克尔每月薪酬(包括津贴)为1.6855万欧元;作为联邦议会议员,她每个月还能获得50%的议员工资和3/4的免税开支津贴,共计6735欧元;与前两项形成对比的是,党主席一职没有一分钱报酬。

收入部分还算简单,支出才是最令人头疼的。举例而言,虽然默克尔可以随时动用公务车辆,但按规定,参加公务会谈、为竞选拉票、私人度假……出行目的不同,为她行程买单的部门也不同,而她个人需缴纳的款项比例也不尽相同。事实上,账目甚至具体到了如果她每天从家坐车去总理府,那她一个月为每公里路程所需缴纳的费用最多为车辆价格的0.03%。这样的算法真让人抓狂!

诚然,安格拉·默克尔是德国这家“大公司”的负责人,可如果没有对账单,她甚至连一瓶葡萄酒都不敢消费。她将德国管理得好坏不重要,在这里最重要的事情是:账目一定要清楚!

事情就是如此,政治家们都很清楚:让他们栽跟头的往往不是陡峭的高山,而是毫不起眼的蚁穴。2009年大选前夕,这种小蚁穴差点就让德国前卫生部长乌拉·施密特彻底告别政坛——不是因为医疗基金失败,也不是因为抗击猪流感不力,只因为她动用公车去了西班牙度假。在为自己辩解的时候,这位女部长无意中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更让整件事变得无可挽回。她说:“这是我应得的。”

从《明星》周刊的调查结果看,近一半德国人认为议员的收入过高,39%的人表示部长们的收入过高,因为他们的大部分工作是在讲台上或聚光灯下完成的,所以要考虑他们的各种兼职收入。但这一切只是臆想。事实上,3/4的国会议员没有从事任何有偿兼职工作,或者只能从中获得不到1000欧元的收入。对议员们来说,每周工作80小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社民党元老汉斯-约亨·福格尔说:“要我再去兼职可真是太难了。”社民党领袖弗兰茨·明特费林则抱怨道:“如果按民众的想法,那我们都应该倒贴钱来工作。”普通民众对政治人物的感觉就像他们对国家的感觉一样微妙:民众们希望国家能够为教育负责,能够大力反恐——但他们希望最好不要花一分钱。

那么,德国的政治家——那些部长、议员、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以及驻外大使们究竟有多少薪酬呢?拿乌拉·施密特来说,她和其他部长一样,每月可以拿到1.286万欧元的基本工资,此外还有307欧元的职位津贴。而她所拥有的联邦议员身份也能让她像默克尔那样每月获得50%的议员工资和全额免税开支津贴——但考虑到她一直都在享用公车,还得从这部分津贴中扣去967欧元。

谈及薪酬,德国前劳工部长奥拉夫·肖尔茨公开承认:“我挣得很多。”的确,同德国人月平均工资(税前3108欧元)比起来,肖尔茨算得上是有钱人。但如果我们换个角度想一想,按照他所在的部门规模(预算标准为1280亿欧元)来衡量的话,肖尔茨部长差不多相当于一家大型上市企业集团的董事会主席。2008年,那些主席们的月平均工资为27.5万欧元,这比部长先生一年的收入还要多很多。就连法兰克福队中的职业足球运动员阿尔贝特·施特莱特的收入都是肖尔茨部长的10倍之多——他甚至只需坐在替补席上观赛!“一家有100名员工的企业的负责人一年的收入差不多是一名部长的两倍。”曾在企业任职的基民盟议员米歇尔·福克斯这样感叹道。

曾担任过德国经济部部长的维尔讷·米勒,是少有的几个从经济界领导层“误入政治歧途”而又及时抽身的人中的一个——他当初这样做仅仅是因为和施罗德的友谊。当人们问及他对自己从政时收入的看法时,他含笑说:“要是好好安排的话,还是可以满足生计所需的。”当被问到他觉得那收入是否适当时,他反问道:“对于没日没夜的工作来说是否适当?那该让每个人亲自去判断一下。”

米勒第一次参加内阁会议时,他和其他内阁成员被告知不能接受价格超过300欧元的礼物。当时不明就里的米勒问:“什么意思?是每次不超过300欧元,还是每份礼物不超过300欧元?”现在他知道答案了:每年所收受的礼物不得超过300欧元。

没错,政府的规定千奇百怪。米勒就曾说过:“要是我下班后想和施罗德一起在总理府喝杯酒的话,那我宁愿自带酒水。”他在前往参加部长会议等待飞机起飞的时间里给自己点了一杯咖啡,几天后他的书桌上就多出了一张账单,金额是40欧分。而当他和联邦总统约翰内斯·劳一起乘坐政府公务飞机时,他们偶尔会互请对方喝杯啤酒——账单自然也是免不了的,每人70欧分。

如果默克尔总理想要出去度假的话,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她必须搭乘政府专机。她的丈夫自然也可以一同乘坐——前提是他愿意为之付费。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军需管理处的要价一向很高。当年施罗德就因为承担不了这一费用而不得不和家人分开旅行。他一个人免费搭乘政府专机,而他的妻子和女儿却要自掏腰包乘坐便宜的航班。两位女士的保镖也会和她们搭乘同一架飞机——他们的机票钱则是由纳税人来支付。

再举个例子。默克尔要是想去参加某一周年纪念庆典并为之送上一束花的话,其中就有一套必须严格遵守的报销制度:注明送花时间、送花对象、送花理由再签上总理本人的名字,然后报预算委员会核实,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要经过“恐怖的”联邦审计局的核实。

德国财政部在如何给部长动用公车记账这一事情上更为细致缜密。比如说一名有议员身份的政府成员在使用公车时会被划分为“公务行程”(从家里到工作地点的行程)“归家行程”(周末,和党内工作无关)“归家行程”(周末,和党内工作有关)“归家行程”(非周末时间,和党内工作无关)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私人行程。这种分类到底是有意义的还是疯狂的?

虽说政治家们要忍受一些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的规定,但他们的生活却不仅仅只是束缚和痛苦,也会有愉快的事情。比如说各种特权:在看世界杯的时候能有一个绝佳的观赛位置,坐火车时有一等座,乘飞机时有公务舱,这里有VIP休息室,那儿有五星级酒店。而他们的免税开支津贴对有些议员也算是一份不小的礼物:他们无需任何账单就能轻松领到3868欧元。此外,他们无需缴纳一分钱就能领取丰厚的退休金。这些人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也许正是这种惯性,导致某些政治家无法将公事和私事区分开来——然后他们就在蚁穴上栽了跟头。

下面是一些因工资对账单黯然落马的“悲剧人物”:

1.库尔特·比登科普夫

曾任萨克森州州长。因私使用政府招待所以及和妻子购物时享受了商家提供的过于优惠的价格而给自己招来了一场灾难,于2002年4月下台。

2.汉斯·于尔根·乌尔

这名联邦议会议员在自己的工资之外,还从德国大众获取了一份薪水,并将自己参加派对的费用记在公司账上,于2007年5月被终止了议员资格。

3.格哈德·格洛高夫斯基

曾任下萨克森州州长。他的婚礼费用、旅行费用以及观看歌剧的费用全被某私人企业支付,于1999年11月下台。

4.洛塔尔·施佩特

曾任巴符州州长。其出差和休假旅行的费用全部由某私人企业支付,于1991年初下台。

5.劳伦茨·迈尔

在担任基民盟秘书长后,他依然从曾经供职的RWE能源公司领取了几个月的薪水并享受优惠供电。此事暴露后,于2004年11月辞去基民盟秘书长的职务。

6.金特·克劳泽

曾任德国交通部部长。他因为动用公共资金为自己搬家而被迫于1993年5月下台。

7.鲁道夫·沙尔平

这位前联邦国防部长从经销商那儿订购了一套服装,并把服装费记在了私人企业的账上。《明星》杂志将这一事件披露出来后,时任总理的施罗德于2002年解除了他的职务。

8.格列格尔·居西

这位联邦议会议员在2002年因为被人曝光将因公出差从航空公司获得的里程优惠用于个人旅游而在政治上受挫。

9.于尔根·默勒曼

曾任德国经济部部长。1993年,因“信笺丑闻”(他被揭发使用官方信笺向各超市推销他亲戚的购货手推车)被迫辞职并丢掉了党内一切职务。

(余娟摘自《海外文摘》2010年第6期,黎 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