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5年5月24日上午9时17分,范江涛登顶珠穆朗玛峰。
这不是范江涛首次登珠穆朗玛峰。两年前,他曾在距离珠穆朗玛峰顶峰仅有400米处,放弃登顶,和来自广东省的谢如祥一起救下一名遇险者,打破了国际登山界“8000米之上无救援”的惯例。
两年前的救人事件一直影响着我,让我压力非常大。这件事给我带来的不仅仅是外界的赞誉,还有伤害和自我怀疑。
登顶珠穆朗玛峰对我来说只是个人梦想的实现。它攀登起来确实很难,需要花费大概50万元、两个月的时间,需要超越常人的毅力、耐力、技巧和体能。
但现在,登顶珠穆朗玛峰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符号,已经不重要。它只是我为自己未完成的梦想做出的弥补。现在我如释重负。我曾面对着那样大的心理压力,现在我努力战胜了自己。
2025年5月26日,我刚下撤回到珠峰大本营,便收到消息,广东省拟推荐第十五届全国见义勇为英雄模范候选人名单出炉,我的名字也位列其中。
这两年我努力地走出来,但生活的回旋镖始终没有停止,一直在这里等着我。
2023年5月18日,我在珠穆朗玛峰海拔8000米之上救了一个人。那天,我距离山顶还有400米,保守估计,如果继续往上爬,还需要五六个小时就能登顶。但就在那时,我看到一个人被挂在路绳上,整个人蜷缩着卧在雪地里。
我先尝试搭话,问对方是不是中国人,叫什么名字,结果她吐出了一个我完全没想到的名字——刘明明(化名)。她是我在湖南省登山队做领队时的队员,我和她一起训练过4年。
我还来不及反应,她就昏迷过去,向导催我往前走。在登山界,一直都有“8000米之上无救援”的说法,在这个高度,空气极为稀薄、气温极低且地形险恶,冒险救人,可能让救援者自己也面临生命危险。
我往前走了20米左右,但完全无法忽视内心的煎熬,站在雪山上号啕大哭。我必须遵从自己内心的道德准则,将她救下。但说实话,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更想去实现自己登顶珠穆朗玛峰的人生梦想,而且我还要为整个队伍考虑。我站在那里想了十几分钟。我觉得,这些都没有救人重要,我做了决定后就立刻告诉向导:“我认识那个女孩,她快死了,我已经做出决定,我要把她救下去。”
我来到刘明明面前,给她灌热水,换氧气,把手套也给她。我一边救她一边骂她:“你为什么要给我添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好像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在8000米以上的高山上,扛一个人是什么感受。刘明明很壮实,加上身上的装备,有一百六七十斤。在8000米以上的海拔爬山,我走一步喘一下,更别提还要扛着一个人。到了后面,我累得虚脱,连呼吸都痛,肺部仿佛要炸了。
后来我实在体力不支,在登山者谢如祥的帮助下,把刘明明抬回了营地。
2024年,我退出了湖南省登山队——这支由我一手创建,并做了多年领队的登山队。这也促使我2025年再次冲顶珠穆朗玛峰。好多人问过我,我自己也无数次地想过,如果在山上再一次遇到需要被救的人,我怎么办?
我肯定还得再救一次,但我没办法再把自己搭进去了。我这次专门请了两位向导,以备类似事情再次发生。
我努力将应急预案做到完备。但必须承认的是,攀登珠穆朗玛峰是高危运动。每次出发前,我都有心理准备,我的电子邮箱里有一封信,如果我没有安全回来,它就会被定时发送出去。
2025年4月10日,我抵达西藏。4月17日,我来到珠峰大本营,在这里进行高海拔的适应训练和拉练,等待一个合适的天气,从北坡攀登珠穆朗玛峰。
来到西藏将近40天后,5月19日,我终于要出发去攀登珠穆朗玛峰了。
头几天都很顺利,我几乎每天都冲在最前面,直到5月24日凌晨,我从海拔8350米的营地出发,吹响冲顶的号角。
出发之前坐在营地里,我内心非常焦虑,两年来累积的情绪都压在我身上。因为各种原因,我那天出发晚了,看到很多人已经走了,我排在最后,很担心任何微小的意外发生,让我面临像上次一样的突发情况。但我沉默着,等待向导处理完所有事情。
夜里风雪凌厉,有人在第二台阶停留,七八米高的台阶,虽然有梯子,但是梯子松动,需要站在梯子上的人用手抓住两边的绳子,用力将自己拽上去。下面就是万丈深渊,风雪大得什么都看不见。有人哭喊着难度太大,他们害怕自己做不到,不能继续了,要回家。
我们只能在后面等,我把眼镜摘下来,用一只手捂着眼睛。风一直吹,天气寒冷,视线受阻。我站在那里一个多小时,冻得难以忍受。
下山时我滑坠了一次,由于雪很厚,我踢到雪里面的一块石头,往前一扑就掉了下去,只下滑了三四米,但我在雪里跪了很久。
在准备登顶的这一年里,我经常做噩梦,有时候梦到跌倒或者掉下去,有时候梦到没有抓住绳子,总之没能登顶。
但这一次我成功了。
登顶世界最高峰,对我而言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节点。从最初的担心、怀疑自己到最后站在那里,我希望自己能够在以后的登山过程中树立强大的信心,实现更多目标。
我吃这么多的苦,咬着牙做一些超乎常人想象的事情,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梦想——对我来说,登顶珠穆朗玛峰不仅仅是爱好,更是对生命目标的追求。
我们每个人在生命过程中都应该做一些这样的事情,将其视为标志物或者战利品,放在生命的展览柜里。你可以告诉别人,这是你为之骄傲和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事情。
(田宇轩摘自微信公众号“剥洋葱people”,本刊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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