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住的地方离父亲家大约需要步行十五分钟。母亲去世后,父亲独居了很长一段时间。当我得知他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后,决定把他接回老家,白天去他家照顾他。
其实,去往父亲家有一条更近的路,但我更喜欢沿着河流漫步,所以宁愿花上十五分钟绕点儿远路。
在不停地行走的情况下需要十五分钟,而我有时会在途中停下脚步,用相机拍摄沿途的风景,所以总会花费更长时间。可我总担心耽搁太久父亲会有危险,所以无法尽情拍摄。然而,每当听到鸟鸣,我总是忍不住用镜头追寻它们的踪影;看到蝴蝶吸吮花蜜,我也会不自觉停下脚步,举起相机。翠鸟划过水面,青鹭为我所惊动,振翅飞走。
即使下着小雨,或是天气寒冷刺骨,也丝毫不会影响我观赏鸟儿和蝴蝶的兴致。有时,我会跟随着盘旋的翠鸟来回漫步。
但我知道父亲还在等我,所以不能停留太久。有一天我突然想到,这也许就是人生。假如把人生比作一条有起点的道路,那么我们并没有必要匆忙走完这条路。高效地活着,匆忙地死去,这样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一路上走走停停,时而回望,如忘却时间般遨游,回过头来才骤然发现已然走过漫长的旅程,这才是人生。
在女儿出生后不久,有一次我带着四岁的儿子外出。我们下了电车后,匆匆赶往公交车站换乘。不巧的是,公交车刚刚开走。
“怎么办呢?下一辆车得等上一小时了。”我说道。儿子回答:“等吧。”对我和儿子而言,时间流逝的速度似乎是不同的。
儿子上小学时,有时会忘记带钥匙,或者把钥匙落在学校的桌子里。有好几次他放学回家后进不了家门,就在门口等着。
有一天,我远远地看到家门口有一把黄色的伞。我想着,是不是儿子忘带钥匙,放下伞以后去玩了呢?事实并非如此——儿子坐在家门口睡着了,只不过远远地看过去,他小小的身体被伞挡住了。
他看到我回来后,指着在家门口爬行的一只蜗牛说:“它最开始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而是通过蜗牛的爬行距离来衡量时间的流逝,这很有意思。蜗牛爬行了大约三十厘米。也许是那只蜗牛在家门口留下的足迹,让他第一次感知到时间的存在。有些路程是有起点和终点的,我们必须尽可能快速地抵达终点。如果途中有任何形式的中断,最终没能抵达终点的话,那么这个路程便是不完整的。相反,当两个人一起跳舞时,他们的动作在每时每刻都是完整的,他们并非为了抵达某处而起舞。
显然,我们的人生与后者相似。也许在许多人看来,走走停停或走回头路都是在浪费时间,但实际上,过于高效的人生并没有我们以为的那么重要,停下来看看也没关系。
四岁的儿子从未想过衡量时间,他可能并不明白等一小时的公交车意味着什么,也不会把等待公交车视作浪费时间。
儿子上小学时忘带钥匙,只能在家门口等待,面对这种事,他也许并不会像大人想象中的那样痛苦。
还有一次,儿子在家门口等我回家。他把纸铺了一地,在地上写作业。我回来后,他笑着给我看破破烂烂的作业纸。这次,他没有干等着浪费时间,而是选择在等待的时候做点儿作业——此时的他已经学会考虑效率问题了。
工作时,我们必须清楚地知道今天是几月几日星期几。而如今,即使我那得了病的父亲回答不上来也没有关系。
人们总是对过去感到后悔,对未来抱有不安,但我们无法回到过去,更不能预测未来。我们可以为明天做好准备,但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因此,在发生之前什么都不想,也未尝不是一种生活方式。
(小 米摘自人民邮电出版社《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一书,陈 曦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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